
飞行前,飞行员向机组成员敬礼。张 硕摄
大年初九,晴空万里,北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在一个温暖的天气开始了己亥年首飞。记者随准备进行第二批次飞行的飞行员走出飞行准备室时,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数据——9点58分,实时温度零下14摄氏度。经过一系列准备,10点08分,飞行座舱盖关闭。10点20分,记者目送两架教练机直冲云霄,搓着手回到室内,此时,教练机内置的空调还没把机舱吹热。
来之前就听说,这个常驻祖国最北端的航空兵部队,最大的特点就一个字——“冷”。零下十多摄氏度的气温,在东北的冬天绝对是一个不用加引号的好天气,毕竟,往年这时的东北,平均气温也在零下二十摄氏度。作为一个在东北生活了二十来年的“过来人”,为了这次体验采访,记者已做好充足的心理和身体准备。从准备室到教练机的距离,不过是一段不到100米的距离。不过,当飞机座舱盖关闭时,记者暴露在外的手和脸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。当战机升空时,记者浑身上下已被完全冻透,临行前特意准备的4层上衣和3层绒裤已是形同虚设。
飞行座舱空间有限,为了方便在空中作出各种动作,飞行员自然不可能像记者一样穿的这么臃肿,能起到保暖作用的通常不过是一件加绒加厚的皮夹克。在东北的寒风中,面不改色地走到战机身旁已是不易,在严寒的刺激下冷静地检查飞机状况更是难上加难,而当坐进驾驶舱,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。
冰水混合物的温度,是零摄氏度,而暴露在室外环境的驾驶舱,温度和室外温度保持一致。也就是说,当飞行员带上氧气面罩时,要用体温把比冰还凉的氧气面罩捂热。当飞行员握刹车时,手和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钢铁只隔了薄薄一层手套,滑行时紧紧捏住刹车,冰冷的气温也迅速地传导到手上。
当战机升空,考验仍未结束。虽然战机内的温度调节系统慢慢开始发挥作用,但飞行员的最大感触往往是——冻脚。就像冬天开车不开脚下的暖风的话,总觉得脚下凉飕飕的。在做机动动作时、在搜寻目标时、在实弹射击时,这种体表温度不均带来的不适始终影响着飞行员。
在演训场上,这种“稳”体现的淋漓尽致。当在飞行准备室得知这支部队在四年内拿全了金头盔、航空飞镖、金飞镖时,记者就一直缠着教导员齐凯给我讲讲赛场上的故事。
故事有些出乎记者意料,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环节,更多的是稳扎稳打、从容不迫。以去年的“金飞镖”突防突击竞赛考核为例,该旅从年前开始全员备战,直到开赛前,参赛官兵还用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研究赛场上的地形、天气。比赛现场,参赛官兵无一次违规扣分,赛后复盘,参赛飞机的飞行姿态几乎一致。
这么打会不会不太灵活?休息室中,刚落地的飞行员马诗君的一席话让记者茅塞顿开。战场千变万化,但核心的规律是一致的,守住无数次经验教训换来的安全底线,在复杂的环境下切入那个千锤百炼后总结出的最佳射击位置,在5秒内锁定那个视野中只有铅笔头大小的目标,一击制“敌”。
看似简单,却需要大量的实战数据作为支撑。参赛前的半年,其中包括了一个完整的冬季,大家的日常生活基本就是研究-飞行-评估-再飞行的循环。虽然没硬性规定周末不能休息,但憋着一口气想把仅剩的一块荣誉拼图补全的飞行员们,不约而同的放弃了休息。
拿下二代机中的“金飞镖”,这背后是数百架次飞行数据的支持,每次飞行时,研判射击前一刻的气温、风向、风速,甚至是太阳的角度,记录下各种因素对射击精准度的影响。不仅如此,为了寻找弹着点最稳定的炮弹,他们给不同批次的炮弹编号、称重,并依次比较射击效果。手动校对武器系统时,精确到记下火花塞的螺丝拧几圈能让武器系统最稳定。
一遍遍的尝试和探索,离不开机务人员的密切配合,于他们而言,全身心投入飞行保障工作,同样也被“冻”成了一种本能。严寒的环境下,飞机的“小毛病”总是相对更多些,就像冻在室外的水管更容易开裂,冬天时战机的零部件也更为脆弱。这些战机的“小毛病”,帮机务人员练出过硬的技术本领,也培养了机务人员的耐心和细致。
不过,在采访中,令我印象更为深刻的,还是他们在漫天风雪下磨砺出的心无旁骛、傲霜映雪的那股精气神。走出飞行准备室,入目的除了战机,就是一排整齐列队的深蓝色身影,高大、厚重,在寒风中坚毅如山。
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,可能很难对在东北工作的机务官兵感同身受。冬天,一名身高一米七的机务人员“全副武装”地穿好保暖衣物后,全身重量比净体重多了17斤。可即使准备的这样充分,当他们直面大自然赋予的严寒挑战时,保暖衣物能给他们的保护,往往以分钟计算,而一次飞行保障任务中,需要待在休息室之外的时间,往往是数个小时起步,天黑进场,天黑出场也是常有的事。这之间的时间差,往往只能靠意志来弥补。如果不巧赶上机油泄露,被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的机油浸透二层棉的大衣,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,一定能让首次经历者终身难忘,而他们,习惯了。
即使经验丰富,但每次寒冷天气下的任务结束,杨班长还是会感觉自己的手指和嘴唇被冻得不听使唤。不过,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,早已让杨班长把这片寒冷的土地当成了自己的家,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如何辛苦。接受采访时,他带着憨厚的笑容对记者说,他就是普通一兵,没啥可说的。那一刻,下午4点29分的阳光,将他的笑容映得很暖。
我不由回想起了上午采访结束前,飞行员马诗君的那席话。谁不向往更美好的生活,但祖国北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防空责任区,总要有人来守。“守”就要好好守。
这里的冬天,很冷!这里的官兵,很热!